(八)香艾酒Vermouth (第1/3页)
文生有预感,自己今年将会高产,而这些画作,足以打败他前半生所有的作品,所以他豁了命,开始不吃不喝、日夜颠倒、没有休息,试图画到自己油尽灯枯为止。 同时,当文生专心作画,不理会保罗时,保罗却因为没钱请模特儿,干脆临摹正在画最后一张〈向日葵〉的文生--尽管自从保罗批评了他对向日葵的用色以后,他就鲜少画向日葵了,但灵感一来,他还是画了向日葵,而且完全不鸟保罗对他的“艺术评论”。 1888年,12月22日是个寒冷而萧瑟的大雪夜。两人没有钱买冬衣,屋子里非常透风,他们被迫要在冰寒的空气中受冻。 在精神与体力的双重不支之下,文生几乎要疯。 保罗抱着文生,和他互相取暖,两人在炉火前却还是直哆嗦,“文生,你的状态似乎不大好,肯定是快要患羊癫疯了,不然就是躁郁症。” 文生闻言,不但没有生他的气,反而冲着他傻笑,“唉,这些你不早都知道了!”文生的反应,更让保罗不寒而栗。 保罗实在忍不住了,提议道:“我们一起出去喝一杯吧,就你和我。”他把手摸向他们共同存钱的小木箱,“里头的钱还有剩,我们该去喝杯苦艾酒,麻醉一下心灵,温暖一下身体。” “为什么?”文生问道:“你每天都让我这么痛苦、这么煎熬,我都没有说要出去麻醉心灵了,你岂会比我更难受呢?” 望着文生似笑非笑的表情,保罗一时无语,随后,他伸出手来,摸摸文生披着毛毯的背,“是,我们两个都痛苦极了,此时不喝,更待何时?也许到了下个月,我们又要变回野蛮人,连吃饭的钱都不够,只能吞颜料过活。 “你说,我们一起吞颜料自杀,这个死法美不美?” “那我果然还是要吞钴蓝色吧,那是星夜的颜色,美妙极了。”文生含泪笑道:“能与你一起死,你知道吗?我求之不得啊。只怕你不愿意而已。” 夜间咖啡厅里的灯光昏黄,室内缭绕着烟客们吐出的云雾,令人无法看清在场客人的面貌。 那云雾又包揽着放音机里播出的靡靡之音,在空气里绕成一个个的云圈。 在毒雾的催化下,文生的情绪达到了极致,他开始口无遮拦地说道:“我好高兴你画了我的画像,那张正在画着向日葵的我,我也好想画你,只可惜我还没把手边的事情做完。” 他还没舔过杯口的柠檬,就囫囵饮下一口呈现梦幻蓝色的苦艾酒,那颜色缤纷得宛如不适合饮用般的饮料,据说会致幻,以至于自杀或杀人。 当时,巴黎还有美国,都已经禁了这种酒,但是有很多的画家、作家与诗人,一天不喝这东西,就啥都生不出来,禁苦艾酒根本是要了他们的命。 幸亏这里是乡下,是三不管地带,所以还是有苦艾酒可以喝──“是阿尔唯一的好处。”这是保罗的衷心评论。 当那酒顺着喉咙而下,药草的强烈臭味袭上脑门,文生登时感到大脑一阵麻木,然后,他安顿了下来。 他点燃了自己的烟斗,继续向保罗吐露道:“虽然画中那人,并不是真正的我……” “不然那是谁?” 保罗的兴致并不在于听文生说疯话,他回答得漫不经心,低头用唇办,在杯口抿了口酒,再伸出舌头来舔舔杯缘夹着的柠檬片。 保罗饮酒的过程,从头到尾都有如绅士般优雅,令文生看得如痴如醉,他同时,却也能看出保罗的眉目间,凝着一股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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