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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哦”了一声,轻声道:“这个‘殊’字,是不是‘今世殊死者相枕也’的那个殊字?” 刘备轻轻点头。郭嘉想起因为持刀行刺被当街斩杀的赵殊,本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也不禁一阵黯然。沉默了半晌,他挥开多余的心绪,重新开口道:“玄德,我想给这位项姑娘取你的字,你可同意吗?” 刘备收起嘴角常带的一丝笑意,凝眸看着他,郭嘉也认真地回视过去。片刻,刘备缓缓摇头道:“奉孝,你为我思虑这么多,我很感谢,但不应该这样做。” “如果你不愿附在女子身上,那挑个合适的男子也行。”郭嘉急急地说。刘备伸手轻抚他脸颊,柔声道:“人命有时尽,天道不可违,岂可做这些狂悖逆天之事?再说世人重名重姓不在少数,难道都可随意还魂吗?你之所以能附在理儿身上,应该另有什么机缘巧合吧。” 郭嘉眼圈泛红,哽声道:“那就挑选一百人,一千人,都取你的名字,总有一个能适用的。” “奉孝,”刘备用手臂拢住他的身体,轻拍他后背,“那样也只会像阿殊他们一样,产生悲剧的连锁罢了。我已经活了六十三岁,大起大落、悲欢离合都尝过了,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我有。”郭嘉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将脸埋在刘备颈窝,很快眼泪便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曾经无数遍想过,若是追回了刘备,应该怎样留住他的心,让他不至于身不由己,备受煎熬。然而内心深处,他却知道项真的话虽然难听,却有几分道理,刀锋落下来的一天,或许自身也难保,又何谈护住所爱之人呢? 刘备拥住郭嘉,轻吻他的鬓发、耳廓,让他尽情哭了一时,然后抚摸着他的脊背,缓缓道:“奉孝,我当时走得太匆忙,曾担忧你不懂我的真心。但现在看来,你始终是懂的。” 郭嘉用力点头,带着哭音道:“我懂。” 刘备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此生没有办法补偿你的遗憾了,假如能够重来一次,或许我能更早遇到你,更早拥有救民水火的能力,在那场旱灾中带走你就好了……” “那样的世界,一定存在的。”郭嘉轻声道,泪水再次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郭嘉抬起头来,道:“玄德,二十年前你主动离开了我,现在我再看着你走,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反过来,你看着我走吧。” 刘备轻轻点了点头。郭嘉道:“我会变回无知无觉的清风,一直等着你。”刘备点头道:“好。”慢慢俯过身去,吻住他嘴唇。 郭嘉闭上了眼,他离恨绵绵的神色换成了刘理稚嫩纯粹的神色。刘理没有惊惶,而是后退两寸,松开了刘备的嘴唇,眨了眨眼,两滴泪沿着面颊滑落。刘备不自觉地抬头望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仿佛郭嘉的魂魄还在那里似的。刘理也抬头看去,轻声道:“郭祭酒,奉孝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常回我身体里看看。” 很多年后,又是一个春天,安平王刘理卧病于成都,太子刘璿前来探视。在病榻上,刘理对他讲了二十年前自己的奇幻经历。然而他并没有郭嘉本人的思想和记忆,也没有机会听刘备讲述当年的全部往事,因此所得也只是这个故事的片鳞半爪。刘璿听到最后,感兴趣地问:“王叔,后来呢?那个游魂又回到过您身体里吗?” “不曾。”刘理摇摇头。 他看着刘璿神采奕奕却又带着几分柔情的眸子,宽肩细腰、善于骑射的颀长身躯,心想太子确实有三四分似他祖父,自己体弱多病,就不太像。 太子名字与“玄”同音,又是嫡长孙,有一段时间刘理一直在想,会不会天可怜见,让先父的亡魂在阿璿身上苏醒过来,但这种事始终也没有发生。 “王叔,您要好好养病,不要多思多虑啊。”刘璿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说道。 刘理淡淡一笑,以手支头,低声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刘璿立刻接着说,青年人的嗓音念着这乐景哀情的诗,很有几分韵味。 刘理想这便是各自的生涯,共通的传承。他大半辈子都在厌弃自己生为皇室,未建寸功,于国于家,一事无成,但即使是这样的人生,父亲也希望他好好过下去,不希望任何人夺了他的可能性。 而郭嘉终究没有再回到他的身上,或许天地之间两缕清风相偎相伴,也已经满足了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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