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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只得举手投降,一一解释,彦卿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彦卿坐在琴凳上,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单手流畅地弹出了刚刚那首歌的副歌旋律,除了琶音因为不稔指法而弹得乱七八糟,完全听不出来是个初学者。

    景元如是又试了三首曲目,一首每个琴童都会的车尼尔299,一首上世纪流传至今的经典摇滚乐,以及一首小众独立乐团今年年初才发行的新歌。

    彦卿有些累了,但还是努力地在MIDI键盘上重复了三首曲子,边弹边唱起来,歌声在景元密闭性极好的录音工作室内久久回荡,清亮又纯净。

    彦卿弹完又问景元左右手要怎么配合——他听出左手弹的和弦来了。

    景元却愣愣看着他,良久说了一句:“辛苦了,去休息吧。”

    晚上带彦卿出门吃饭时,景元还是有些恍惚,彦卿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没有主动朝他搭话问东问西,只是转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车窗外灯红酒绿。

    过了最初的震惊,景元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一方面,彦卿就像一颗珍贵的璞玉,能为这个苟延残喘的团队带来一缕新风——景元隐约有预感,彦卿甚至能在一潭死水的罗浮乐坛掀起波澜;但另一方面,景元难以自控地感到嫉妒,他早有自知之明,凡人自然做不成莫扎特、贝多芬,而在流行乐范畴,戴伦的词、却高宾的旋律自然也难以望其项背,但他至少以为自己是有一些朴素的音乐天分的,否则也不至于踩着十五岁的门槛闯入罗浮乐坛,处子作即成为一代人的青春回忆。

    但在彦卿面前,景元忽然觉得他的努力很可笑,他仅有的、引以为傲的一点点才华也很可笑。

    景元不说话,彦卿便像只很乖的小狗一般跟在他身后,两人出了停车场便上了直达电梯。预订的餐厅在首府新地标——一座六百多米的摩天大厦——的顶层,走的是高端路线,两人餐动辄便要几千块,平民人家消费不起,但餐厅既没有老字号金字招牌、也得不到洋人餐厅评鉴家的青眼,上流社会的老钱们又有些看不上这家,因而反而成为了明星、新贵与商圈中年成功人士们的最爱。

    景元一般只在家人们来首府过节时来这里,传统的罗浮菜已经有些不合时下年轻人的口味,却很得家里二老欢心,吃一顿饭,十中有二是服务费,倒也方便老年人的消费观念:出来餐厅吃饭是奢侈,因而服务是必须要到位的。

    彦卿站在全景电梯里,看显示屏上的数字蹭蹭往上跳,又低头看透明玻璃外的首府都市夜景。

    他忽然开口,指着显示屏下的滚动广告:“老师,我们可以去吃这个吗?”

    那是一张融合式西餐厅的广告,说是融合式,是因为这家将各色不同饮食文化的“洋人”菜融合在一起,既卖披萨与塔帕斯,又卖咖喱香肠和开放式小面包,却又怕这些菜不合仙舟人口味,将这些洋菜按照仙舟人的口味改良,进行二次融合,披萨上放的不是萨拉米肠,而是脆皮烤鸭,咖喱中则加了小米辣、以达到仙舟人平均吃辣水准,而开放式小面包上摆的也不是冷三文鱼,而是卤百叶或猪舌。

    景元皱了皱眉,他平常是有些不屑于吃这类不伦不类的融合菜的:“马上去的这家罗浮菜也很好吃的。”

    彦卿望着经过PS的高饱和食物图片:“老师,我还没吃过披萨呢,我想吃!”

    景元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并在内心勾勒出一个穷苦的、没有机会接触罗浮外世界的少年形象。

    电梯门开,一出去就是那家精品罗浮菜,两侧已经站了服务生,笑脸盈盈地接待来客。

    景元只得带着彦卿出电梯,去前台要求取消预订。前台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客人到店却要取消的情况,颇为手忙脚乱了一阵子,还叫来了值班经理,最后从景元预留的信用卡上扣了百分之四十的餐费——厨房里菜都备好了,哪能随便临时取消呢。

    彦卿跟着景元出餐厅下电梯,景元回头看看他,感觉他看起来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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