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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车停在村头,别人赶来报信,女人才知道儿子和梁家真搭上线了,还有主意没和她说。孩子背着她收拾行李,没把她纳的新布底鞋带走。 咋把鞋落下了,妈给你新做的,不是一直要双合脚的新鞋吗? 她揣着鞋追出去,跑啊跑。 孩子看见她了,应该是看见了。 有一段路,隔着田垄,女人几乎和小汽车跑个齐平,后来她不跑了,眼看车屁股消失。她追的不是小汽车,而是梁大先生能给娃儿的好日子,不吃早白,不吃拌豆腐,能顿顿吃rou,天天上学的好日子。 意识到这点,她就不追了。一脸识趣地慢下来。 村里人赶到,她说谎,说她知道的,不是抢孩子。围腰里掖的新鞋垫掉了,她弯腰去捡,又说不是抢孩子,孩子愿意去城里生活。 这些事,是后来梁唯诚出国前由上海回村,豆腐嫂告诉他的。 豆腐嫂已经不是豆腐嫂,是豆腐奶,怀里抱着个大胖孙女,问他是不是有钱了,来接妈进城过?咋才来,他妈和他爸埋一块儿了。 梁唯诚纠正,程长鹏可不是他爸。 回上海的火车上,看见个佝偻老太太,他突然对邻座王喜春说起头回进梁家的事。梁家允许他挑名字,几个名字写在毛边纸上,叫他挑。 这是梁唯诚接触的头一份民主。 在这之后,在梁家,再没他的民主。 他以为自己识字,表现乖巧,一定可以讨梁老太太喜欢。老太太那么大岁数,骂起他中气十足,“滚出去”骂得年轻有活力,戴玉镯的枯手颤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骂乡下女人把他好儿子勾引坏了。梁家下人背地叫他乡下狗母下的崽。 骂就骂吧。 别忘了主动滚到乡下狗母身上,把他弄出来的人是谁。 梁唯诚的卑鄙市侩里不乏一种天真,另类的天真。长成男人后,那股中式美更强烈,正人君子的皮相,情绪经雪霰般的眼睛作出诗性表达,配合唇梢一扬,满不在乎。 顶着这样的表情,说这篇话,有的是人为他难过。 比如王喜春。 77年,陈家坝。 麦收在望,开镰在即。 两人溜号赶去太原火车站,向来尽责的梁队长把责任、先进、成绩抛在脑后。终于等到杜蘅出现,梁唯诚远远看着,露出的表情和现下是一样的。 唇梢一扬,满不在乎,安静地在自己营造出的不在乎中破碎。 王喜春知道,杜蘅是梁唯诚的心脉。也永远记得,当年在太原火车站,梁唯诚站在广场风口,落寞地说,她聪明绝顶他也不蠢,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在她身边该是他,陈顺配不上她。 更多的话,梁唯诚没对王喜春说。 把一群大教授耍得团团转。 他知道她的脑力有多惊人,她是彻头彻尾的天才。 写信、提议钢铁丢弃点、考古队、可教子女证明、探亲假。事件一点点串联起来,梁唯诚浑身过电,再一次被杜蘅的脑力震骇。 她的高智商总能诱发强烈性吸引。 他的欲望高涨,迫切想告诉她,生产六队不是无缘无故来陈家坝和七队合并,他推拒过多少次上大学的机会,为的就是来见她。 他爱她,爱得贱。 贱是他认为去伪存真的爱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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