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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顺遵照对方遗言,已经将遗物仔细看过,是否转交杜蘅,答案是必然的。那才是严冬遗物的终点。 小秦医生很诚信,没有偷窥过英雄日记,所以不知道笔记本夹页松散,许多纸页凌乱折叠。陈顺尝试一一抚平,按照纸上记录的时间,依次排序,尽量还原原貌。 做好这些,窗外夕阳成熟。 抽过一支烟,陈顺回到桌前,将东西重新包裹。 无论作为军人还是男人,他都敬重严冬,遗物,一定为他带到。那枚英雄奖章,触碰前,大手悬停上方。 红星闪耀,鲜红而赤诚。 绶带很新,两条细长的黑边锐利如刀锋。 它属于沉寂,永生的严冬。 陈顺拿起奖章,轻放在残损的老照片上,中子书签与之并肩。这些东西的来历,他是清楚的,战事靠自身经历,后两样靠严冬笔记。 知道生命无多的青年,多次在遗言中强调,请别将这张照片丢进火堆,它已经叫火烧过一回。他把照片当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来交代,无比郑重。 照片上仅存半个杜蘅。 十二岁的她。 杜蘅看见从前的自己,有段恍惚荡在眼底。 杜家能护住并且保留下来的照片实在没几张,杜仲明十七岁赴美前拍摄的小照片是孤臣孽子,独苗一株。 陈顺体贴地把屋里所有空间留给她,说明东西来历后,挂好军装,出去烧水,预备给她和两位嬢嬢睡前用。 门外是两位嬢嬢喊他别忙的说话声。 自从嬢嬢把她忘记,再没人喊过她眉眉儿。 严冬无声地,在纸面上继续称呼她,和她报告德文的学习情况,文法从青涩到纯熟。他用心学,是有结果的。 时光深抚过的纸面,泛很深的黄。 是入秋的颜色。 每年她生日这天,笔记本会独开一页,以俊秀的笔锋写着:生日快乐。晚安,眉眉儿。 他说做义眼并不顺利,也说老首长待他不错,知道她考得很好,可以上大学了,恭喜你。大多字迹工整,唯独手画的《国际歌》曲谱,明显看得见痛的扭曲。 谱号和音符一起,在抽痛的五线谱上跳跃。 如果对照小秦医生的救治回忆,会发现这是严冬重伤清醒第二天画的,他负痛,画谱号,画音符,画无声乐章,画心里最想说的话。 他没有亲人。 私自把她看成亲人,希望她原谅。 杜蘅不响,默默翻阅严冬的笔记。 记得吗,上公园看猴子,梦见你了,生日快乐,书签你会收下吗?应该比纸头耐用。眉眉儿,我很想你。 有一页,他写满生日快乐。 像要把从今以后直到她百岁的祝福通通写到,他有意识,意识到自己没有以后了,所以放胆子,祝福她的以后,那些他连耳闻也无法耳闻的以后。 一朵盛开的玫瑰。 墨水勾勒。 最简单的色泽,没有浓艳,但在盛开。 连同祝福,稳稳地,安宁地,永恒地降落在终点,严冬希望降落的终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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