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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不麻烦。”他持续表态。 于是,他俩一同去了下城区。 弗栗多借了昆沙门的车,坐进那辆小沃尔沃对他来说像在穿衣服。忉利天踌躇一阵,还是坐上了副驾的位置。一路无话。下城区是棚户区,穿过难佗河,河岸边堆积着蚊蝇一样密密麻麻的暗淡光源,路面咯噔咯噔,悬在半空的月亮都看不真切。成片低矮的房屋,如同混浊的泥汤里沉淀下来的渣滓,屋顶上暗淡的星星碎片挣扎着发亮。这很像金伯利山区的贫民窟,一种游离于时间和规则之外的野蛮,连点点朦胧的光亮,也像是偷来的。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忉利天,很难想象这样人曾经在这里生活。 “车子停在这就行。”忉利天说,“里头太窄了,开不进去的。” 在享受别人的服务上,忉利天和帝释天如出一辙,没有一丝诚惶诚恐,不过他能更加疏离地表演礼貌。忉利天走在棚户区的街道上如同微服私访的君主,弗栗多落后他半个身位。小巷里的路是上了年头的石板,他不太了解善见的历史,这大概是王权时期的“老城”,随着王权的没落也迅速没落了。很奇怪善见的石板路也和金伯利的土路如出一辙,狭窄、逼仄,每一寸都浸润暴力和算计的气味。 全世界贫穷的质感都是一样的。 “哎。”弗栗多在凸出的窗台上碰了头。 忉利天回头看一眼:“啊,抱歉。我忘了提醒你。” 他神态一点也不抱歉,居然有点活泼的幸灾乐祸。弗栗多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9个月。上个星期我拿到一笔钱,搬出去了。” 博纳科家给的钱吗?这话不好问。 “第一笔稿费,”忉利天补充说,他的笑容在模糊的月亮下倒是很真,“我的小说要出版了。” “恭喜。”他很替他高兴。 “迟早的事。”这种笃定,像是在谈论绝对优势的项目里唾手可得的金牌。 小巷通向一条宽一点的街道,街道两侧是连续又歪歪倒倒的2、3层砖头房子,外墙涂料已经剥落,封窗框的木板钉得歪歪斜斜,钉子狼牙犬齿。隔几步,黑洞洞的门廊下就会聚集几个人,大多是年轻女人,她们把木桶倾下,油乎乎的泔水从台阶上淌进地沟。这里是潮湿又凝滞的丛林,尿sao味和腐败的馊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好容易到小巷尽头,忉利天的前房东,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在门洞里等着了。 等他们爬上违章搭建的阁楼里时,弗栗多立马知道那人为啥要扣着忉利天的箱子。那是老花的LV,瞎子都看得出它价值不菲。房东的眼神和金伯利贫民窟的帮派打手一样,洋洋得意又无耻,早就把箱子上每个老花换算成了钞票。忉利天还举着手机,展示照片,徒劳地和他掰扯道理:“这是我租之前的,这是我搬出去之后的。你看,甚至更干净了,我没有糟蹋房子!”房东坚持说他糟蹋了这房子,说道最后完全只是在吼人。这个违章搭建、四面漏风、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木板随便钉起来的阁楼。弗栗多看着据理力争的忉利天,心头涌起一阵风,这风从法尔河边涌起,吹过海拔1200米的高原,吹过金伯利土黄色街道上拿猎枪封路的儿童,吹过海,吹进善见冰冷黏腻的早秋夜晚——贫穷都是一样的,贫穷孕育的恶也都是一样的。 那男人已经在大声辱骂忉利天了,后者抿着嘴,脸一直红到脖子。弗栗多摸到角落里一根又细又冰的铁管,稍稍一用力,它就从朽掉的木墙上脱了下来,连带那片薄墙也纸片一样被他撕开一片。房东被这蛮力吓一跳,下意识噤声。 “这么破的地方,好意思租给别人。”弗栗多直起身,房东才注意到这个沉默的黑脸男人这么大只,站起来能把整个空间给撑爆。他把刚刚拆下来的钢管在地板上一顿,很重的一声:“箱子还他!否则我拆了你这违建。” 巨龙只对特定的人才会收起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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