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那 [父女]_第十三章 云山窈窕(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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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云山窈窕(三) (第2/2页)

味着不幸开始。

    还记得他上一次哭,是为她。上上一次,也是为她。往后只剩她。

    她就像一位画家,怀着孩童般的赤诚之心,镜照下眼前的世界,将他置于世界的中心,从中发现从生命定格为绘画的缺失之物。眼神移得谨慎,正似笔锋细密的流转。

    终究是逃不过。眼下的她们正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是要一辈子东躲西藏、忍气吞声,让彼此的关系隐没于尘烟?还是宁可受世人唾骂,也要将这份炽烈的相爱公之于众?

    如果谁理智一点,很快就会发现,真正对彼此都好的路,只能是前者。一旦谈论理智,爱只能显得可笑至极。

    钟杳早已受够了。自从上回被凛拆穿,又莫名其妙骂了一顿,她一直都心有余悸,害怕与人社交。即便答应了他不再缺课,好好上学,还是三天两头地找借口窝在家里。钤那边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她在,三餐都无人照顾。两个人谁的饭量都不大,却不约而同买过量的菜。饭桌上总是剩菜,最后只有倒掉。水果来不及吃就坏了。凄凉的生活几乎让她错觉半只脚迈进棺材里。她不甘心余生都要这般憋屈,只是无名无分地过日子,既不像父子,也不像夫妻。

    “我以后要跟你葬在一起。”她坚定说道。

    他漫不经心地笑她童言无忌,“哪有这样的事?”

    “有。六朝的叔侄间,不乏相恋之人。也有人曾死后合坟。”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他话里意思,一本正经解释道。

    装作听不懂是一种谈判策略,或者说,一种叫板的行为。这么做的目的,是将对方逼到必须有所表态的境地——要么将难以启齿的话彻底挑明,要么保全体面地放弃。他交给她的。

    “时论非之。”他向着她这边倾过身子,没有喝酒却似半醉,就要抱着她倒下来。

    纤长的手将比情还乱的发丝缠在二三指间,枯叶悄无声息地坠在上面。他在几乎吻到她的距离轻叹,隐晦说道,“我对那种徒有虚名的做派不那么有兴趣。”

    她从带刺的藤蔓上掐下一枝花,砸在他身上,道:“我在意。我在意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不想被人说你玩了我,我还像个傻子一样——”

    他用唇止住她的话,轻揉后脑勺表示安慰,“这些天粘着我不去上学,就是为此事闷闷不乐?不要这么轻贱自己。你的人生还长,一定不会困在这里。慢慢来。无论未来怎样,你永远是我偏爱的那一个。”

    这忍让的偏爱反而让她心中酸楚。到头来,他还是做好她随时要离开的准备。无论一同经历过多少刻骨铭心,在他那,都只是些浅淡的雪泥鸿爪。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这种话?没有我,你怎么办?”

    他被她话里的坚定怔住。

    望向她的眼神从讶异转变得玩味,最终变成甘愿认输的欣慰,他埋头倚在她的肩,语声悠悠道:“以前有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对鸳鸯,长久被关在同一只黄金笼,自然而然结成伴侣。当笼子打开的时候,它们做出完全相反的选择,一只留在笼子里锦衣玉食,一只为了自由远走高飞。但是,离开伴侣的它们,都没能活过很久,而是孤独死去。”

    “离开伴侣的鸳鸯,还算是鸳鸯吗?”

    他道:“落单的叫作鹭鸶,相思的鸶。”

    双关的情话猝不及防,她不经逗地烧红脸,舌头打结。

    “不……你不许,打岔。”

    他没忍住笑。笑意昙花一现。但他从她身上寻到安宁,反客为主将她抱了个满怀,顺着头发的盘起的方向轻抚,“钟杳,放下吧。我希望你过得好。”

    “怎么样才算好?”

    她向空无的风问,换来满地回旋的落叶。它们飞离青青如盖的枝头,轻巧得只像是造物主眨了眨眼睛。一路走去,数不清的不同颜色与纹理。有叶子在青翠的时候就已落了。它们彼此间的差异,并不比人与人之间小。原来生命是这样的东西,值得艺术家去手捏一亿颗全不相同的陶瓷瓜子。

    ——人总会有时候,想要不顾一切地捍卫一种理智看来都不值得的私物,哪怕蠢笨不堪,哪怕徒增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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