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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沐兰汤 上】 (第3/3页)
的山岩抑或石壁覆盖而来,透出无可撼动的强硬力道,“我的小弟,要成为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才行。” 祝晚棠正处于懵懂稚龄,并不知晓人怎么才能变作刀,但见周围兄长纷纷点头称是,他便应声说好,唯独二哥没有接话,仍在低头包饺,锅中热气逐渐氤氲蒸腾,水雾朦胧攀上眉眼,辨不清神情如何。 开饭以后,他倒全神贯注于吃喝上,浑未留心桌上对话,只清楚记得自己吃下了整整两盘,其中一个甚至塞有铜板,那是三哥放的,称为吉利饺子,求个新年好意头。原本是被六哥捞到了,可大哥看见他只顾埋头吃饭,便让六哥把那盘饺子优先递给了他——他向来是家中最受疼惜的幼弟。 不出意外,藏在rou馅的硬物把他狠狠一硌,门牙随之松动,幸而处于换牙时期,这点意外无伤大雅。祝晚棠吐出犹带血渍的乳牙与铜板,迎接哥哥们的祝福,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吉祥话语充斥耳畔,聚成一派暖融融的关爱氛围,将他整个簇拥包围。 其乐融融中,他看见六哥瘪下嘴巴,脑袋故意转向别处,似乎不大开心。祝晚棠想了想,决意把那枚本该属于对方的铜板偷偷递出,而六哥依旧不曾回首,维持某种倔强姿态,但在众人不可见的桌案下方,还是默默接过了过去,又拉住他的手掌,迟迟不肯松开。 那是他前半生里少有的好时光了。 “汪汪!” 耳畔乍然响起清脆犬吠,惊破旧梦,祝晚棠长吁一声,目光越过遥远前尘,落向声源方向。 却见廊檐尽头转出一条黄白花纹的小狗,甩着尾巴奔向后院,在它身后,苏柔左手敛起裙摆,右手拎着铜壶,正朝厨房款步走来。 她与福仔前后越过门槛,语气轻快道:“我来讨点热水泡茶。” “那要等上一会了。”祝晚棠将先前那锅焯过蔬菜的热水倒掉,另起炉灶,而后又从橱柜取来一份食盒,拿出半块芝麻烤饼掰成碎块,尽数丢给福仔,为它加餐,“要是不急着回房绣花,先陪我坐坐吧。” 既有请求,她岂有不从之理,这便依言来到对方身侧。夫妻俩都是喜爱动物的人,索性并肩挤在一张矮凳上,一边逗弄小狗,一边闲话几句,共度这段短暂辰光。 “立冬的时候,咱们包饺子吃吧。” “好呀,”苏柔知晓丈夫今日有在腌制酸菜,因而猜测道:“酸菜馅儿的?” “酸菜还要腌一段时间——不过我们可以先做牛rou芹菜馅的,对了,你吃过素饺吗,就是韭菜鸡蛋拌着粉条的那种?” “没呢,从前在家,嬷嬷喜欢煮香菇冬笋馅儿的,配上鸡rou或者猪rou,有时还会加点茶油馓子进去,吃着特别香。” 说至末了,不知想到什么趣事,她忽地莞尔微笑,引得丈夫投以好奇询问:“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馋嘴,有次半夜悄悄溜到后厨,偷吃嬷嬷做的蒸饺。”苏柔随口答道,不过言语未尽详实,那夜其实不单只她一个馋猫,还有两个朋友随同,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就没点灯。结果不巧碰见前来打水的三师伯,他还以为闹鬼了,居然吓得连摔了两个跟头——明明平时里那样威武严肃,哪知反差如此巨大,实在滑稽。 尽管勉强算是一件逸闻,但她并无分享打算,无论是师伯、师兄亦或父亲,那些故人面孔应当长埋尘封,而非一遍又一遍辗转于口舌之间,化为缠绕不散的魇魅。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② 两人相识七年,成婚五载,几番寒暑往来,始终遵循相同默契,从来不曾探究彼此过往,全为践行这个道理。他们都在慢慢学习如何放下。 苏柔不再开口,垂首倾身,顺势倚向丈夫肩头。锅中水声未沸,屋舍寂静,不知为何,寒气似乎浓重起来了,仿佛自那遥远的雪夜中幽幽渗透,直至浸入肌理骨髓。她抚了抚胳膊,忽然道:“晚上还是多烧点热水吧,我想驱一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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