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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 (第1/7页)

    

破晓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在我们醒来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梭罗《瓦尔登湖》

    一

    结束了,都结束了。

    在发现自己的药瓶被动过之后,张嘉超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安萍的手脚很利落,没有拿走一粒药片,放回去的时候连位置和角度都如出一辙,作为职业的刑警她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可药瓶的主人,张嘉超,耶鲁大学的博士、物证鉴定的专家,能从千百种单晶中辨认出分子独一无二的晶核,在走进浴室的那个刹那,她一眼就看出了药瓶移动过的痕迹。

    张嘉超慢慢抬手从洗手台上拿起这个白色的小小药瓶,冷笑着倒出一粒压在舌下(1)。专属于精神药品的苦涩气息慢慢从舌下扩散至整个口腔,她从模糊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倒影,那个十八岁的身影又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身形瘦削面容扭曲,而她神情疲倦无力开口,她的身体早已空无一物,一片肮脏。

    几分钟后,她脑子里终日叫嚣的各种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倚靠在浴室冰冷的墙面上,享受着药物逐渐占据身体的过程。药物从她的血管扩散蔓延至整个脊背,又从心脏延伸到神经末梢,像一道道藤蔓爬进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精神类药品会腐蚀人的灵魂,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会付出代价,或早或晚。张嘉超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从她来到江州,服下第一片安眠药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了。五年间她试过形形色色的药物,国内的国外的、试验的临床的,从地西泮到氯硝西泮,从舍曲林到文拉法辛,除了一样的令人恶心乏力、口干震颤外,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些药品的区别。

    多么可笑啊,她在实验室运算过不计其数药品的代谢途径,她能从一根短短的毛发里进行定性分析,她还了无数人的清白,可她甚至不能给自己一个安然入睡的夜晚。

    这就是命吧,张嘉超。她自嘲道,时至如今她也不怪乔兰说她“不够努力”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才能算作努力。

    这种长年累月的侵蚀与折磨早已积累到了临界点,她距离粉身碎骨,只剩最后一步。

    这样也好,她也实在是厌倦了在夜色下与罪恶融为一体的自己,厌倦了终日套在帽兜里尾随别人的影子,以及在口鼻处久久不愿散去的血腥气味。

    她看向瓶内最后几粒白色药片,略一思忖,将它放回了原处,转身离开。

    二

    作为一名理科生,张嘉超其实想过很多种结束的方式。

    烧炭,太老气;跳楼,不体面;服药,因人而异有被救回来的可能。她想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方式,而不是睁眼发现自己正被铐在局里的审问椅上,而王队手里还拿着乔兰提供的血液检测报告,坦白从宽四个大字高高悬在众人的头顶,刺目的灯光从头到脚将她所有的肮脏、私隐照得一览无余。

    不,不可以。她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从出生到入学,从南江到康涅狄格州,她疯了似地逃离自己的母亲和梦魇,一刻不停地活了二十八年。这一次,她要给自己死亡的自由,真正的自由。

    她提着从超市买来的啤酒走在回家的路上,此刻最后一片阿普唑仑也融入了血液中,悄无声息。也许是从新闻中曾经看到过吧,有人妄图使用氯硝西泮妄图结束生命,实际上只吞了两片,还被拉到医院洗胃折腾一整晚——这个剂量,甚至都无法保障她的入眠,

    现下晴空万里,骄阳正好,日光不偏不倚地洒在所有人的身上,好似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清白。可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中午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过,几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往日觉得聒噪的声音此刻竟悦耳了起来。年轻人长长的马尾在树荫下一蹦一跳,身边是朋友,回家有做好的饭菜,这样的日子也的确值得期待。

    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张嘉超摇摇头,将多余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今日的药品起效格外的漫长,漫长到她想到了乔兰。如果有来世,出生在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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