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下):见时难 (第1/6页)
彦卿沿着原路返回,校场上已经空了不少,只剩下寥寥数人仍在舞枪弄棒。彦卿抽了抽鼻子,闻见远远的随风飘来一股饭菜香,他肚子一阵叫,抬眼看了看天空,暮霭沉沉,想来大部队都去吃晚饭去了。 彦卿纠结要不要跟着蹭饭去,反正他自己也不会做饭。他想象了一下他自己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新家里对着墙壁吃外送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横穿过校场往伙房走了。 到得校场尽头的杨树林下,彦卿穿过树林往里走,却不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慢着。” 彦卿莫名,但还是转过身去,这一下可把他骇得不轻—— ——树下赫然坐着身着将军服的景元! 俗话都说杨树是阴树,缘因其树叶迎风呼啦作响,像是有人在拍手,民间都把这叫“鬼拍手”。 彦卿定在原地,浑身僵硬,冷汗簌簌落下,汗毛与鸡皮疙瘩炸了。他心中飞速闪过各种念头:这是景元的鬼魂?还是他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又或者这是有心之人在装神弄鬼? 彦卿回想起景元离开的那个晚上,是他亲自看着十王司的冥差带着景元走的。那时景元已经没了人形了,但在冥差的牵引下,他那血迹斑斑的、稀泥一般的身躯莫名散发出奇异的活力来,卧床将近一个月的人居然迈开了腿,跟着那排身着白袍、看不清面目的人或非人走了。临走前,景元还扭头看了看彦卿沾满血迹的双手,但他什么话也没留下,便像一缕轻烟一般,消散在医馆的走廊里。 回忆起这些,彦卿又不那样害怕了。人走了就是走了,他看得一清二楚——何况,就算景元因为有何恚恨而化为厉鬼,那来索的也绝对不会是他彦卿的命。至于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宵小之辈,那他可就更不怕了,这罗浮上还有他打不过的人? 镇定下来后,彦卿慢慢走过去,反问道:“何事?若无事,我还赶着用饭,先走一步。” 他边靠近“景元”,边暗暗观察这家伙的容貌与衣着,试图从中找出些异样来,可惜树影幢幢,天色昏黑,彦卿实在辨别不出这是什么把戏。 “景元”拍了拍身边的一块地,扯了自己袍子下摆为他垫着,示意彦卿坐下。 彦卿心脏狂跳不已,他偷偷运气起势——情势一旦有变,他随时可以出剑刺杀眼前的人。 他刚坐下,“景元”便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卫的?” 靠近后,彦卿一听见这个吐字用气习惯,便立刻知道:这不可能是旁人假冒的景元。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将手稍稍从腰间剑柄上挪开,假装一个叉腰的姿势,他又想:这要么是鬼、要么是他在做白日梦呢,只是不知道这个“景元”怎么失忆了,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都认不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人又道:“怎么又收了气?我还想,能和你这来路不明的小家伙过上几招。” 这下彦卿更加确定这是以某种形式存在的“景元”了,这偌大一个罗浮,能在他剑出鞘前识破他意图的,除了他师父,可能就只有他师父的师父——他的师祖奶奶。 有一瞬间彦卿很想抱住身边人的腰,每次他和景元比武,他被大人一眼识破了伪装、挡下了偷袭,就是这样撒娇耍赖皮的。但他起码得先搞清楚,身边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试探道:“你认得这罗浮云骑上下数十万人?” “我要是不认得,这世间就没人认得了。” 彦卿知道景元素来与将士们亲近,每次他陪伴他视察军中,上至指挥使、下至小队长,景元都能脱口而出、报上对方大名来,甚至连那人星历几年入伍的、参加的哪一届演武考校,都记得一清二楚。思及此,他心中一动,说:“我是将军侍卫。” 说着,他解下腰间的名牌,递给“景元”。两人手指在交接时短暂接触了一秒。 ——手指柔软温热,看来不是鬼。 “景元”伸手接过,细细端详,忽然笑道:“怎么回事?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彦卿问:“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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