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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曹cao走后便忙于政务,左右曹丕身体也没什么大恙,表现得也很正常。 曹cao说觉得好些再来问安,曹丕就想拖延一些时日再去。从前话没说开,恨不得时刻跟着父亲,但现在他到父亲前只敢垂眼,以粉饰清白。 父亲允许他不急功课,曹丕便日日无事。虚度白日,在过去中觅得慰藉。 年幼时曹丕的字算不得好,曹cao说工整有余,笔锋不足。飘若浮云。 说完在他的书面上旁写了几个字作对照,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曹丕看着父亲遒劲有力的字迹,暗下决心练习。可惜十岁上了战场,又荒废了。工整还是工整的,只是不入父亲的眼。父亲擅长书法,尤善章草,笔走龙蛇。 再练。 于是忙里偷闲,军中多杀伐,渐渐笔锋犀利,有那么些铁画银钩的意思。 父亲说,尚可。 后来在闲暇时抄文练字就成了习惯。曹丕屋里有曹cao的所有诗文和文集。他无事可做,也无心功课,随便拿一本誊写,打发时间。 父亲的诗文不多,所注的《孙子兵法》篇幅大一点。不过从早到晚誊写,总共也花不了几日。抄完了重抄,案边堆了厚厚几摞宣纸。屋里透出墨水的味道。 起初还不太适应,待久了便习惯。 他端坐誊写,每一笔都斟酌。 抄到《修学令》,便想起父亲备置校官,选拔乡俊,有益天下。 父亲儒学造诣深厚,早年以孝廉入仕,以能明古学征召。向来推崇仁让礼义之风,圣王治世之道。……他的背德之念。父亲定是唾弃。 曹丕顿了顿笔,重新誊写。墨水干涸,他就停笔先磨。 抄了诗文倾慕父亲才华,抄了公章感佩父亲抱负,落笔千言,心中反反复复书写的不过二字。 写累便抬头看看窗外,庭院西角的腊梅花开,无人采摘。 他想起前年父亲征高干,他留守邺城在二月某日夹了一枝腊梅在书里。而今已干枯。 现下也是二月了。 邺城早春风大,屋里门上锁,窗户敞开。风吹翻案边纸张,上面的字迹未干,飘起时墨水下淌一点,其余纷纷扬扬飘落到地上。曹丕短暂地怔怔,没有去管,磨墨,继续誊写。写好就放一旁。 内心好像有所着落,却又空荡无所依。惘然若失。 白昼漫长荒废,光阴过去。 下午未时,风停,树无簌簌之响,屋里更漏八天前就残断,未换水,因此也无滴声,一切都寂寂了。阳光不暖,到底还是有的。照在书案上,映出琥珀色的光泽。 曹丕搁了笔起身,注视满屋纷乱。 满纸千言都来自父亲,他亲笔书写,仿佛隔着岁月以旁观者的身份感知父亲当时的心绪。这使他产生一种错觉。 曹丕慢慢地、有些无措地蹲下,四处看了看,随后放心地躺在一地宣纸上,双手平放,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宁——好像到处都是父亲的痕迹。过了一会儿,他随意从身边抽起一张纸。一看,是父亲《步出夏门行》的第一章。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观沧海啊。 曹丕想。父亲北征乌桓胜利班师,途中登临碣石山时所作的。那时他在邺城。否则也会和父亲唱和。 海水宽阔浩荡,天空星汉灿烂。 父亲想必是豪情满怀,壮志踌躇。 曹丕遐想片刻,将宣纸盖在胸前,抽出另外一张。这次是父亲注的《孙子兵法》。 “兵者,诡道也。”注:【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 父亲是喜欢奇兵的。用兵擅长藏形、示形,以来诱敌,认为“形藏敌疑,则分离其众备我。”邺城之战便是极好的例子。 建安九年,袁绍死。袁尚袁谭为争夺继位内讧。五月,父亲派人在城外开凿壕沟。起初把壕沟挖得很浅,之后乘夜疏浚,一夜之间挖成深二丈、宽二丈的深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