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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觐见述职的奏章,无论什么春蛙秋蝉、饶舌聒耳的内容,刘备都能读得津津有味,虽然可能是装出来的。 他也眼看着刘备打好的络子逐渐出现在他本人的腰间,关羽、张飞的剑柄,孙乾的玉佩上,侍从的鬓发旁,甚至连酒肆伙计都得了几个。如果是平时,荀彧并不会注意别人身上穿什么戴什么,但这些玩意儿是他亲眼瞧着刘备一点点做好的,难免将那些熟悉的颜色和样式认了出来。 说到关羽、张飞、孙乾,这几位是跟随刘备一起前来许都投奔的,荀彧想起来觉得应该感谢司空没把事情做得太绝,还是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宅院,不然他和程昱每天不但要跟刘备尴尬地同处一室,还要跟他几位忠心的下属尴尬地同处一室。他不止是怀疑那间小屋呆不下这么多人,关键是……话都不好乱说,程昱那个指天画地的性子,荀彧真担心他阴阳怪气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人冲上来揍几拳,天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人连续做同样的事情七次感到厌烦也是情理之中,荀彧对程昱提出:“刘玄德并没什么异动,不如我们轮流去他府上,每天只去一个人就够了。” 程昱对此进行了否决:“不,你防备一疏忽,他就要动手了,千万不可上当懈怠。” 荀彧简直有些佩服他这种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精神,但嘴上什么也没说。 月亮从满到亏,月底总是事情最多的时候,荀程二人不能在刘备家处理真正紧要机密的事务,只能熬夜加班。到了白天,程昱的黑眼圈明显深了些,而荀彧的笑容也变少了。 变故发生在吃完饭以后,一天中人最慵懒困倦的时候。刘备还是安定不下来,看了一会儿公文,起身散步,溜达来溜达去,又剪了剪屋中灯烛。荀彧本来没在意,但渐渐觉得阳光暖暖的,鼻端闻到柔和馥郁的香气,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竹简上的字似乎忽远忽近,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他心想自己实在是过度疲累了,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抬头望去,忽然一惊:程昱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素来谨慎严毅的两个人同时在监控对象家里犯困,世上有没有这种巧合?他用力眨了眨眼,凝目望向刘备,发现对方一如既往,正斜靠在主位上一心二用地边看公文边做手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荀彧的想象力作怪,那眼神好像有一瞬间扫向自己这边,似乎在观察自己怎么还不睡着。 荀彧扶住案边站起身来。“刘豫州,你……” 他的嗓音哑得自己都难以置信,声量也低得含混不清。刘备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他:“荀令君脸色不太好啊,是身子不适吗?” 荀彧动了动嘴唇,想要呼叫守在外面的从人进来。但他还没提起力气,刘备已经搀扶着他向内室走去:“荀令君定是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 “休息”两个字传入耳中,身体一瞬间更倦怠了,仿佛当场就能昏睡过去。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重影,刘备嘴角的微笑、温柔的双眼看起来也像鬼魅般可怖。荀彧暗叫不好,不知刘备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给他和程昱下了药,要让他们二人睡着,自己趁机去做什么事。是饭菜吗?但饭菜是从酒肆直接买来的,刘备和他的侍从并没有沾过手。是茶水吗?但大家喝茶的时机、喝的量多少并不相同,如何保证两人药效同时发作?荀彧陡然想起了刚才闻到的香气,还有刘备那个剪灯烛的动作,难道说是…… 他被刘备按着坐在床沿上,脱了鞋,脑子里思绪还在努力转着:为什么刘备和那几个侍从没有受到药力影响?他眼皮微垂,目光落在对方腰间那个胭脂色的络子上。 刘备正扶着荀彧的肩膀让他躺下,忽然困得不停眨眼的尚书令抬起手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道将他衣带上的饰物扯了过去。刘备眼看着荀彧将它贴到鼻端,然后……并没有任何事发生,络子上没有荀彧想象中提神醒脑的解药,甚至里面也没有装任何东西,它就是一个丝绳打成的饰品而已。预料落空的失望情绪让困意来得更加猛烈,眼皮愈发沉重,只有头脑中残存的一丝清醒让他还固执地睁着眼。 “刘豫州……别做傻事……” 刘备呵呵一笑,俯身贴近了几寸,也闻了闻荀彧衣服上的味道。 “兰草辛平能散结滞,芬芳能除秽恶,荀令君表面上光风霁月,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抱有戒心,自绝于一切可能存在的烦恼与危险啊。” 荀彧说不出话来,熏香的秘密被识破,让他感到彷徨不安,但近距离下对方的面容却清晰了些,被那双似多情又似无心的眼睛望着,胸中又有些许隐秘不知来由的欣喜泛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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